《菩薩瑜伽行四百論》(Bodhisattvayogacaryacatuhshatakatika)第1講

日期:2005年10月30日
聖天菩薩造論
月稱菩薩、賈曹杰註解
金剛上師卓格多傑 集解傳講

導論

中觀及其含義

以世尊的《般若波羅蜜經》為依歸的中觀學說,是由印度偉大的龍樹菩薩及他的弟子聖天、佛護、清辨(註釋1)和月稱所宣講的學說。中觀學說把我們的認知和概念思惟最根本的基礎裏,所有問題均被勾出來,激發起我們成為具有真實感官的聽眾和觀眾。要探討真實及其背後是甚麼,是須要一顆開放的心靈(指不受常識或其他因素局限)的;而偉大的中觀大師們皆強調說,一顆開放的心靈是成功學習中觀不可或缺的條件。由於中觀理論所揭示的真相的原理與我們凡夫一般的概念思惟相矛盾,所以我們務必須要以無比的勇氣去進行,誠懇和嚴格地去探討中觀所提倡的真實,以及要將它所發現的深遠義理融入我們的生命。

中觀是遠離二不可能所謂真實的極端,而居於中間的中道之哲學。二邊是指常邊:實有論(reified existence)和斷邊:虛無論(total non-existence),兩者都不能道出諸法現象的真實狀態。雖然「實有論」是指外物全部客觀地獨立存在;而「虛無論」是指甚至缺乏一種懷疑有沒有外境存在的說法。世尊和很多偉大的上師常說的一句話:「諸法如夢幻泡影」,很多時都被誤解為諸法不存在。中觀哲學透過推論的方法來證明雖然諸法不是如它們外表一樣獨立和實在地存在,但它們仍然是存在的:但它們的存在方式是依緣而存在。中觀哲學廣泛地探討這些依緣而存在的本質。

縱使有時候中觀看似是一種哲學性的平衡方式,然而中觀的目的不是要超越反對的聲音,亦不是要來增強人們的心智靈敏度。中觀真正和唯一的目的是幫助我們獲得快樂和自由。

世尊教示我們無明是眾生痛苦的根源,這種無明不僅是不明道理,而且更是我們對事物是如何存在的一種誤解或產生錯誤的概念;而最重要的是對「我」(self)是如何的存在上出現錯誤。雖然「我」只不過是由身和心組合而成,可是我們經錯誤的概念繼而再虛構出一個把真實存在誇大了的「我」。我們貪戀、執著這個「我」,並且以為找到某類的朋友、財產和環境,便能確保這個虛構出來的「我」快樂,於是所有障礙都變成了挫敗的因。我們受苦,因為飽受貪瞋的蹂躪,結果是要接受在這些煩惱影響下造作了惡行而產生的苦果。我們想得到的和平、成功和安全,不僅無法可尋,反而換來了困境和失望。這局面還一直不停地重複著。透過對真實有正確的認知,對「我」的錯誤執取一旦根除,我們就能逐漸擺脫這些痛苦,畢竟錯誤執取「我」才是苦的根源。

要了解箇中意義,我們就必須致力去確定存在的定義,以及研討一下究竟我們應該怎樣去認知真實。兩者是互相關聯的,因為從佛教的角度來看,某事物只有透過認知(cognition)而被確認或認可,才算是存在。我們所見就視乎我們如何去看或觀察事物(what we see depends on how we look)。故此,世俗諦和勝義諦都是依檢查它們的那種覺知或認知而設立的。

根據中觀師所提供的指引或導引,我們可確認得到,如果視事物為獨立、不是互為依存或是個別的,這便與它們真實的狀態不一致。以相互地依存著的因緣網絡為背景,把諸法聯繫在一起。這並不是說一切事物都是大整體內的一部份,彼此互相依賴,就好像蓋亞假說(Gaia)(註釋2)所假定的說法一樣;蓋亞假說視整體為一個有生命意識的生物。在中觀來說,互為依存指的是所有事物的存在,都是依賴它的每個部份的組成,歸咎於思慮,而無常的事物,亦依賴種種的因和種種的緣而存在。確知這一點後,我們的理解便因而擴大了、改觀了,而最終也可以令我們的感知和體驗有基礎性的轉化。

現代文獻反映了新的物理學的發現,說到及檢察到一個根據全然不同的樣式為基礎的世界觀的必要。世界(地球)面臨一個進退兩難的窘境,皆歸究於鼓吹這窘境的現代笛卡兒牛頓(註釋3)主義(Cartesian-Newtonian)的樣式,導致了世界觀之分裂與墮落。從這角度來說,我們問題的根源都只不過是多個世紀的事而已;但在佛教的立場,對事物存在和對事物本身的錯誤概念,則不只是由教育和社會而產生的理性習慣,還是生生世世已有的錯誤概念,事物看似自身存在,而我們則本能地同意這種虛妄的樣態。所有不了解真實的本質的眾生皆會這樣地反應。因此,這錯誤的概念是一種非意識的習慣,而我們就只能先去理解它是如何的運作,方能釋放自己。可是,這錯誤的概念是極為根深蒂固,就算是被斷除了,它所遺留下來的習氣,都會引致客體存在的虛妄狀態持續下去,直至行者達致圓滿覺悟為止。

真實是多層多面的,在真實裏面的一切事物(存在)皆具有一個複雜的世俗本質(conventional nature),亦有一個根本本質(fundamental nature)。此時,我們不但扭曲了和不覺知這根本本質,就連世俗諦也被顛倒了。要了解事物的根本或究竟本質,就必須先對它們的世俗本質獲得一個正確的瞭解。究竟我們對此習慣性的顛倒見之扭曲程度有多大,就要看我們在面對世俗的描述、發覺所有不設實際的期望和夢想成空時有多不安,便可知得清清楚楚了。由於我們的態度和生活方式可能受到了威脅,所以便作出抗拒性的反應,原因是我們大部份所做的事情都是依著錯誤的假設:就是我們會長久地活著、我們的身體是潔淨的和天賦的快樂,再加上以為還有一個很真和獨立的「我」,必須受到保護和得到滿足。

雖然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可以實踐佛陀教法的精髓:行利他行和不做傷害性的行為;可是,他的建議卻與一般的價值觀和大部份的社會常規處於嚴重的矛盾中。普遍的經濟立場都支持持續的增長、貪心和享受,而世尊所提倡的生活方式則令心靈得到自然的、有益的增長,完全與物質主義、不公平和剝削相矛盾。其實世尊的教法都是集中在令世界及世人處於生存所必須要的最關鍵條件上-非暴力(non-violent),以及尊重和關心生命的生活方式,以滿足為基本。

勝義和世俗是密切地關聯著的。從哲學的角度來說,二諦被視為是真實的一體多面。對真實諦和世俗諦有正確的認知(了解),將會帶來甚深的實用和倫理上的意義。由於我們自私,因而成為了對「我」誤解的根源,亦是妨礙了我們生起真正的自他二利的主要障礙。明白到「我」的真正本質,了知別人也因為誤解了「我」的真正本質而受盡了痛苦,都能增長我們對別人的悲心,於言行上會表露無遺。真心為其他眾生謀求快樂,就必定會為他們棲身的環境著想,令他們有美好的居所。從佛教的立場而言,兩者分別稱為「情和器」(即有情和器世間),表達出它們彼此之間密切的關係。確認到事物依因緣和合而生,我們對事物的認知並不是必然可靠的;自己和別人的負面行為是由迷惑和煩惱所致,(了解這三點)就能夠幫助我們變得更有彈性和更有能力去解決矛盾。

中觀認為沒有任何事物有真實或獨立的存在,這觀點具有一個極為樂觀的層面。現在佔據著我們內心和行為的煩惱及紛擾的態度,全然依著種種因緣所致,當中以內在的最具影響力。這意味著我們能夠透過學習去生起種種特定的因和緣,產生正面和有益的心境和感覺,從而轉化我們的態度和情緒反應。照這樣,便能夠提升我們活在這地球上的生命質素,至少每一個居住於這行星的生命都接受到這種改變,願意去進行這種個人的轉變;而這一切都只有在經過積極和主動地行持,才會發生。

聖天菩薩生平

本文撰自布頓和多羅那他的印度佛教史中一些有關聖天菩薩的傳統傳記,以及其他資料來源,還有一些口頭流傳轉述。

傳說聖天菩薩是在獅子國,即今日斯里蘭卡的地方出生。在獅子國皇室的園林中,有一個優美的蓮池,池中蓮花日出綻放,晚間則合上來,頭也垂了下來。皇室園林的園丁注意到有一朵已多天也沒有綻放的蓮花,於是便稟告皇上。國王看過後,直覺告訴他將有些不尋常的事情會發生。國王吩咐園丁好好照料園中的蓮花。每天,國王都與臣子到蓮池走一趟,可是過了七天,那朵蓮花仍是合上來。到了第八天,蓮花竟突然間在大家的視線下綻放起來。千千瓣的花瓣慢慢地開放,大家都看到一個滿身露水的八歲男童,安坐花中,雙眼炯炯有神。國王既感到驚訝,又是興奮,立刻帶了男童返回宮中,決定把他撫養成人。

多羅那他認為這故事太過怪誕,所以不加以考慮,而將之轉到其他如月稱菩薩在《菩薩瑜伽行四百論注》(Bodhisattva yogaacaara-catuh`stakatiika-Four Hundred Commentary)開首和賈曹杰(Gyel-tsap,1364-1432)(註釋4)在其導論曾引述過上述有關聖天菩薩生平的略說。多羅那他在《印度佛教史》所說,聖天菩薩是般遮室利甘國王的兒子和繼承人;可是,聖天菩薩因為發願志切想要出家,於是便放棄了王位,走到親教師晞摩提婆處接受出家,受具足戒,當通達整套三藏後,便離開自己的故鄉,走到南印度去拜訪其他的寺院和舍利塔。

在龍樹菩薩仍在南天竺吉祥山時,聖天菩薩遇上龍樹菩薩,皈依了他,並且陪同他到南天竺吉祥山,留在他的身邊學習。更有一些記錄說到聖天菩薩有如他上師龍樹菩薩般的功德。在兩師徒未見面之前,有說龍樹菩薩曾派隨從帶一碗清水去見聖天菩薩,這代表著其智慧的深度。而聖天菩薩便作了這樣的反應:他把一根針穿進水中,顯示他將貫穿龍樹菩薩滿腹經論(註釋5)。在《八十大成就者》的歷史故事中,聖天菩薩被稱為嘎拿力巴。嘎拿力巴所修煉的性命心要法藥,勝過龍樹菩薩的法藥。龍樹菩薩所修煉的法藥雖然可以令枯萎的樹起死回生,但聖天菩薩的尿液更是強力得厲害無比,只要稍稍與清水混和,灑在枯樹上,樹木即可起死回生,立刻長出綠葉來。跟隨上師龍樹菩薩期間,聖天菩薩獲得了很多威力無比的成就,連傳統的和非正統的哲理,他也同樣精通。

一位名叫無敵黑毒蛇(註釋6)的婆羅門,被多羅那他認為與摩咥裏制吒(註釋7)無異。十二年來,他走遍各地,跟佛教的哲理辯論,又與佛法的神通比試。按西藏的傳統說,他便是皈依之前的馬鳴菩薩(註釋8)。他每到之處,都折服佛教徒,而且像是無人能勝他似的。他甚至強迫比丘眾禮拜大自在天(Śiva,大自在天,印度教稱為濕婆,掌破壞和拯救),強奪去他們的尊嚴,嘲諷他們,導致宗教界形成一股沮喪和混亂的情況出現。這位打不死的婆羅門得到大自在天的特殊寵愛,大自在天示現在他面前,問他想得到甚麼恩賜,摩咥裏制吒回答說:「請賜我辯才無礙!」大自在天答應了他的要求,且承諾任何胎生的眾生,都不能勝過他。

當摩咥裏制吒要到那爛陀寺挑釁時,比丘們都害怕自己不能勝過這位如此具威脅性的對手,大家決定要請龍樹菩薩幫忙。大家都修供瑪哈卡拉儀軌。修法時,一隻烏鴉從一塊自然生成的護法瑪哈卡拉石像的心中走了出來。烏鴉頸上繫有一封請求龍樹菩薩幫忙的信件。消息傳到後,龍樹菩薩就派聖天菩薩應邀。在未出發去那爛陀寺前,龍樹菩薩扮演聖天菩薩的對手,嚴格地考驗聖天菩薩的雄辯能力,才准許他去跟人辯論。辯論爭持了七天,聖天菩薩都能夠發揮所長。到最後在聖天菩薩表現得揚揚得意之時,龍樹菩薩大受感動,還宣布自己輸了這場辯論。(弟子勝過師父)這卻是不吉祥的徵兆。雖然龍樹菩薩覺得弟子能代表他而感到引以為榮,但他還是叮囑聖天菩薩可能要在比賽中作一點點的犧牲;而且還補充說,假如他義無反顧的話,未來,他的犧牲是會受到彌補的。

聖天菩薩以神足向北走,經過一個森林時,遇上了一個女人。這女人因為要達到某種神通力,須要一個有學問的比丘的眼睛。在婦人的懇求下,聖天菩薩取出自己一隻眼睛給她。可是回頭一看,婦人竟然用石頭砸碎了眼睛,聖天菩薩可謂後悔不已。從此,他便過著獨眼的日子。這個婦人原來是森林女神化現,對聖天菩薩布施大受感動,於是把摧破摩咥裏制吒的方法告訴聖天,並囑托他先準備一個瘋子、一隻貓和一瓶油。(註釋9)

到了那爛陀寺,聖天菩薩不但見到摩咥裏制吒及其追隨者,他們還得到國王允許,看管整間寺陀,監視所有出入寺陀的人。聖天菩薩只好秘密地通傳寺內的比丘,告之他已到達。有些傳記記載聖天菩薩是經水道護送入寺的,而另外一些傳記則記載說他是把身上的僧袍脫下,放了進托缽內,然後藏在一根木頭裏;聖天菩薩再將自己的身體塗滿灰塵,擔著木頭,混在牧人群中,假裝木匠,進入寺裏。

真正的比試未正式開始前,幾場小型的爭論卻揭開了序幕。比丘們每天進出寺院,摩咥裏制吒都細心地數著每一個光禿禿的頭顱。聖天菩薩進寺的第二天,摩咥裏制吒如常數著比丘的數目,但當他的竹箸快要數到聖天菩薩頭頂時,聖天菩薩突然將他的手捉個正著。

摩咥裏制吒命令式說:「這個圓圓的禿頭是從哪裏來的?」

「是從我的頸來的!」聖天菩薩這樣回答他。

於是摩咥裏制吒就說:「這裏來了一個從未到過本寺的獨眼禿奴!你只有一只眼,如何就能與我爭辯呢?」心裏想著:「這人必定是來跟我辯論的人吧!」

於是乎,聖天菩薩便大聲叫喊著說道:

「三眼威猛神(指摩醯首羅天,Maheśvara亦即大自在天),

不能見真實;

帝釋有千眼,

亦不見真實;

獨眼聖天只一目,

能見三界之真實。」

這就是他們第一次的交手。幾天過去了,摩咥裏制吒和隨從們在恆河進行淨化的齋戒沐浴儀軌,聖天菩薩拿著一個金瓶子走到河邊,動作誇張地準備清洗這個金瓶子的外面。摩咥裏制吒問聖天菩薩為何只是清洗這個裝滿糞便的瓶子的外面;聖天菩薩答:「你只是用恆河的水來清洗你這充滿煩惱污染的身體又有什麼用?」

那爛陀寺的比丘眾都不願跟摩咥裏制吒作正面的交鋒,故摩咥裏制吒便找不到任何對手,摩咥裏制吒只好主動走去挑戰聖天菩薩。有一次,摩咥裏制吒跨過門檻,把一隻腳放在外,另一隻腳就放在內,然後問聖天菩薩:「我是出,還是入?」聖天菩薩回應說:「就只要看看你的意向了。」

有一天,摩咥裏制吒高舉一隻小鳥於空中,問:「我是否想殺掉這隻鳥兒?」聖天菩薩答道:「這回就要看看你的悲心了。」

有一個晚上,聖天菩薩走進寺院,敷床而睡。天亮時,他走入了一間值日房,擊起召集比丘的犍稚(ghanti)(註釋10)來。寺內的比丘想上前阻止,但他又不理會,還敲打另外一個用來召集大眾的大鼓。國王聽到鑼聲和鼓聲,便問個究竟。後來得知是佛教徒和外道將要進行辯論,於是便下命令,允許辯論開始。佛教學者和外道學者分別坐在會場的兩邊,中央是雙方辯者兩個鋪有座墊的高座,國王則坐在特設的貴賓席。當參賽者贏得一分時,便從對手座上移走一個座墊。

一開始,摩咥裏制吒就用一塊魔術石板跟聖天菩薩爭論,當大家在對辯時,聖天菩薩發問的議題的正確案會出現在石板上。聖天菩薩立刻用油塗滿了石板,防止答案顯現出來。於是摩咥裏制吒就放出一隻巧舌如簧,無人能敵的人語鸚鵡來;聖天菩薩則立刻放出先前準備好的一隻貓,將鸚鵡吞噬。摩咥裏制吒指責聖天菩薩犯下殺業,但聖天菩薩反而告訴他,自己已將一位修行者送到南天竺吉祥山去,而鸚鵡現在要做的,便是淨化惡業。摩咥裏制吒質疑一個人怎能淨化另一人的惡業;聖天菩薩反問說如果一個人不能淨化另一人的惡業,即是惡業也不能由此處轉到彼處;鸚鵡被殺是惡業,那麼這個惡業亦不能從鸚鵡轉到貓身上,所以貓不會有惡業。

摩咥裏制吒覺得棋逢敵手。於是便再請出第三個殺手:一位辯才無礙的女班智達,聖天菩薩於是叫喚早已在門外候命的瘋子,並授意他裸露身體,如此蠻橫無禮的行為,嚇得女班智達目瞪口呆,無法辯論下去。

被對手三次以智慧擊敗,摩咥裏制吒只好盼望大自在天能附身,幫他一把。就在此時,聖天菩薩已經把整個場地佈下天羅地網,施放咒語,周圍還擺放了骯髒爛布條,沾滿大自在天討厭的氣味,並點燃起狼煙(可能是一種用動物糞便做的燃料)。由於大自在天厭惡濃煙,令他不能走近。這時摩咥裏制吒已無助力,只靠自力與聖天菩薩辯論。辯論正式開始,起初,國王和在座的人都覺得很容易便跟得上辯論的內容,誰人的座墊應該被移除,大家都一致贊同,另一方便得一分。可是一直聽下去的,就只有那些具學識的學者才能跟得上;到了最後雙方爭論一些很細微的命題時,大家都不甚了解。這場辯論可以說無人可以擔任裁定,或者說無人知道聖天菩薩打敗了對手。到此,摩咥裏制吒的辯論已全盤皆北。

忽然間,摩咥裏制吒將自己化成千眼帝釋;而聖天菩薩則化現成千手千眼觀音,以神威壓伏他。接著,摩咥裏制吒口吐火焰,聖天菩薩便噴出水柱,火焰立時熄滅。這時誰勝誰負,當然是毫無疑問了。可憐的摩咥裏制吒希望能逃避在大眾面前承認落敗的現實;於是聖天菩薩亦尾隨頓飛虛空追著他。二人愈飛愈高,聖天菩薩提醒摩咥裏制吒,假如他再飛,氣層外便是寶劍風輪,會送掉自己的性命。可是摩咥裏制吒卻以為這是聖天菩薩不想他逃走的策略。為了要說服他,聖天菩薩叫他把自己頭上的一個髮髻拆下來,往上一拋,頭髮果然立斷,摩咥裏制吒心生怖畏。聖天菩薩便乘勢帶摩咥裏制吒返回地面,並且將他囚在一寺院內。摩咥裏制吒發了狂似的,把佛經四處亂拋亂掉。怎料突然之間,他看到一本佛經的其中一頁,神奇地反了起來。於是他好奇地翻看一下這部佛經。摩咥裏制吒驚訝地發現佛在經中的預言,原來記錄了自己的所作所為,閱後感到無比的後悔,後悔自己過去曾犯下的惡行。摩咥裏制吒遂拾起地上四散的經書紙張,重新疊好之後,開始閱讀起來。一邊閱經,摩咥裏制吒信心隨之增長,甚至決定皈依三寶,出家為僧。他與聖天菩薩一起修學,成為偉大的三藏法師,以其辯才和對佛陀流暢的讚頌,最為著名。聖天菩薩有一段長時期留在那爛陀寺,不過,他最後還是決定返回南方。

在龍樹菩薩仍未圓寂前,便已經將教法的精髓傳授了聖天菩薩;及後,聖天菩薩以普度眾生作為自己的事業,與弟子們一起在南天竺吉祥山一帶修學教法。高山和叢林的空行聖眾賜予聖天菩薩一些建築材料,他便運用來興建二十四間寺院,成為大乘教法的道場。在近建志國的朗伽那他,聖天菩薩將教法傳給了羅羅跋陀羅(公元二至三世紀人),然後圓寂。

在賈曹杰的序言中說:菩提賢(Bodhibhadra,印度論師)的《智慧心要集論譯》(Explanation of the Compendium of Quintessential Wisdom),是對聖天菩薩另一重要的著作《智慧心要集論》(Compendium of Quintessential Wisdom)的註解,內容提到聖天菩薩已達第八地菩薩的境界;甚至有其他的書籍也有這樣提過。不過,在《文殊根本續》(The Fundamental Tantra of Mañjuñrī)其中一段作出了對聖天菩薩的一些預言,內容這樣說:

非聖名聖者,

住於獅子國(Sinhala),

制止外道宗,

遣除邪道咒。(註釋11)

聖天菩薩好可能是公元二世紀中期至三世紀的人,而他的著作大概是在公元225至250年間最為活躍形成。(註釋12)

註釋

  1. 龍樹菩薩得意弟子輩出,除嫡傳聖天菩薩外,還有佛護和清辨,這兩位論師開創中觀應成派和自續派。本來佛護在學問上是承襲龍樹菩薩正統;但因清辨不以為然,事實上他和其師龍樹菩薩在思想上有些差別,但他除了智力高外,出身政治世家,社會地位高貴;所以佛護也忍不作聲,並沒有反駁。後來到了月稱菩薩才在《中觀明句》為佛護平反,重申他直接傳承龍樹菩薩思想的地位。
  2. 蓋亞假說Gaia在希臘神話中意為大地女神;蓋亞假說主張大自然的生息替換自有定則,並對現代人以金錢衡量進步多寡不以為然。
  3. 笛卡兒(1596-1650):法國一位出色的自然哲學家,主張人的肉體是機械,心靈只是在大腦松果腺裏與肉體互關聯,縱使人懂得思惟,肉體這機械本身不起變化,只當作一小點兒運動。牛頓(1642-1727):英國自然哲學家,認為空間是神的感覺器官,科學工作是解析神所創造自然神奇現象。
  4. 賈曹杰達瑪仁欽(Gyel-tsap Darma Rinchen):賈曹指法王代理人;杰是尊貴。賈曹杰是指接替宗喀巴地位的人。他本與宗喀巴一同事師仁達哇,後隨宗喀巴弘揚佛法;宗喀巴晚年建立甘丹寺,成第一任赤巴,當宗大師臨入滅前把僧帽交付給賈曹杰時,他說:「你要領會我意,善修菩提心。」賈曹杰便成為了第二任赤巴,並著了十部大論立宗,人稱「噶具巴」。
  5. 根據玄奘大師《大唐西域記》對這龍樹聖天師弟的傳意有極詳細記載:龍樹讚歎不已,不禁說道:「夫水也者,隨器方圓,遂物清濁,彌漫無間,澄湛莫測,滿而示之,比我學之智周也。彼乃投針,遂窮其極。此非常人,宜速召進!」聖天進來,見龍樹菩薩風範,懍然肅物,言談者皆伏抑首。聖天素挹風徽,久希請益。
  6. 關於無敵黑毒蛇婆羅門和聖天菩薩辯論是有一段本生故事的。聖天菩薩前生為釋尊的弟子嘎拉巴模比丘。一天,釋尊為他和其他比丘說法時,有一隻烏鴉飛過,在釋尊金身撒下糞便,釋尊便說:「這一隻烏鴉將來會變成外道,並且是佛教的大敵!」當時嘎拉巴模比丘發願說:「當這烏鴉毀壞世尊教法時,我一定會降伏他。」果然如佛預言:當烏鴉轉生成婆羅門時, 嘎拉巴模比丘轉生成聖天菩薩,降伏了他。無敵黑毒蛇,梵文作Durdharsakāla; Durdharsa: 意譯無敵,無人能摧伏;Kāla:黑毒蛇。
  7. 摩咥裏制吒Mātrceta推論為馬鳴之後的佛教詩人,大約在二世紀到三世紀左右,屬讚佛乘流派,著作有《一百五十讚》和《四百讚》。由於作品除讚歎佛陀外,更有讚歎六波羅蜜和空觀,故摩咥裏制吒被視為屬大乘中觀派,在《大藏經》中有唐義淨譯摩咥裏制吒佛吉祥德讚。見平川彰《印度佛教史》頁222。
  8. 西藏普遍的傳統,無敵黑毒蛇被聖天降伏後皈依佛教,即日後的馬鳴菩薩。但布頓佛教史有關佛法傳承的資料則這樣記載:尊者傳暑納俠達羅,暑納俠達羅傳給馬鳴,馬鳴傳瑪喜哇,瑪喜哇傳給龍樹,龍樹傳給聖天,聖天傳給羅羅。這顯然是馬鳴先於龍樹。索達吉引多羅那他佛教史認為無敵黑毒蛇皈依後是聖勇。拙學以為這個說法不成立,印度佛教史一般都記載著摩咥裏制吒的「百五十讚」被傳為馬鳴所作。其實無敵黑毒蛇就是摩咥裏制吒,他是三世紀左右佛傳文學作家,誤傳為馬鳴,見印順法師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之第十一章經部譬喻師的流行。
  9. 關於施眼故事,姚秦鳩摩羅什有不同說法。當聖天菩薩還是婆羅門時,他到當地香火鼎盛的大自在天婆廟,為顯示自己思辨能力與眾不同,便把大自在天金身的左眼摘去,並說天神是神不假質,精不託形,還說自己對大自在天毫無傲慢無禮之意。後來大自在天顯現真身,並誇讚聖天「你能以心供養我,他人只能以餚饌供養我;一般人只是畏而誣我,而你真能敬我。」當聖天菩薩樂極忘形時,大自在天便提出真正的要求來:「我缺少了左邊的眼睛,要是你行真正的布施,那就把你的眼睛布施我吧!」聖天菩薩不假思索,當下挖了左眼給大自在天。天神對聖天菩薩的布施大為感動,並許諾成就聖天菩薩一個願望。聖天菩薩便這樣回答:「稟明於心,本不例外,唯恨悠悠童蒙,對我所言,不知信受罷了;神賜我願,必當令我言不虛設!」大自在天於是實踐諾言,賜聖天菩薩辯才無礙的能力。
  10. 根據《大唐西域記》記載,當時國王頒下禁令,佛教寺院不能擊犍稚大鼓來召集群眾,這個禁令實施了十二年後,最終因聖天菩薩辯論勝利而被撤銷;令佛法再次振興。
  11. 這裏世尊授記聖天尚未成為聖人,亦即是未登地菩薩;但憑聖天的後天努力,《菩薩瑜伽行四百論》明顯是登地菩薩的作品。
  12. 另一種說法聖天年份晚於其上師龍樹二十年,活動年代在公元107至207年左右。

應用思考問題

  1. 佛陀的真理傳到現在已兩千伍佰多年歷史,其間亦遍佈不同人文地域;到了現在的香港,我們學到、接觸到的宗教的修持方法和原理,可能滲入了很多無關涉,甚至意趣剛好相反的來自政治、社會、文化等因素的污染。其實宗教受世俗的影響已不是現代才發生。例如佛護明明是繼承龍樹學說,但他在世時被出生高貴、有權有勢的同門清辨批評他違反龍樹學說的意趣,他無奈地不能回應,而要到他門人月稱菩薩才能為師父平反冤屈。這個現象其實在中國佛教史亦常發生。試找有關史實來論述世俗對佛法傳承不合理干涉的原因和現象。
  2. 試述中觀學派基本理論及其宗派目標。
  3. 何謂蓋亞假說?笛卡兒牛頓理論怎樣令人類思想走入窘境?試以禽流感暴發擴散為例說明。佛教又有何對治良方?
  4. 背默聖天菩薩、月稱菩薩和賈曹杰在《四百論》的原論及注釋書名。
  5. 關於聖天菩薩捨眼而成獨目一事,印藏流傳和漢地的有不同說法,以佛教立場來看,哪一個說法較合理?
  6. 試尋找馬鳴菩薩、無敵黑毒蛇、摩咥裏制吒、聖勇的有關資料,並整理出與聖天菩薩論辯的對手是誰?他們皈依佛後有何貢獻?
  7. 龍樹聖天初次見面已相逢恨晚,無龍樹則無聖天,無聖天則佛教衰微,密乘不興;兩師徒夙世佛緣突顯在玄奘《大唐西域記》紙背。試找原文翻譯成英文,以饗西方讀者,俾示印支佛教重視師徒關係的傳統。

主辦機構:大圓滿佛教中心

佛學講座:《菩薩瑜伽行四百論》第一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