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瑜伽行四百論》(Bodhisattvayogacaryacatuhshatakatika)第50講
日期:2012年2月25日
聖天菩薩造論
月稱菩薩、賈曹杰註解
金剛上師卓格多傑 集解傳講
數論瑜伽士主張神我能覺思,並且能以之「享用」對境主物及其餘衍生的二十三法。聖天菩薩首先質疑數論:如果「神我」起「覺思」要觀待主物變化出對境;既然神我要待緣才起覺思,那麼神我便非「實有」。「若謂我思常,緣助成邪執;如言火常住,則不緣薪等。」如果具思惟的我是常,那麼在受用所緣境時仍需眼根等助緣便是邪執;就好像如果火是常的話,根本不需任何柴薪作助緣,也能恆常燃燒。數論啞口無言,為了避開聖天菩薩對「神我有思」的批評,他們提出就算「無覺思生起,神我仍可以單獨存在。」並以玻璃為譬,神我是玻璃,放在不同顏色布上,就有種種顏色顯現出來,而玻璃本身未曾變化;變化的只是覺思的外境。聖天菩薩提醒數論瑜伽士說:「傳統上數論是主張:『神我恆常能覺,無有不覺!』但你們現在改成:『神我一方面恆常能覺,另一方面亦可恆常不覺。』其次,你們把覺思從神我割裂出來是不可能的;根據你們的說法,神我是體,覺思是用。你們為了掩飾破綻;說無思有我,我與覺思毫無關係,這樣等同推翻了數論二十五諦這個傳統的說法。此外,一件物件的體和用是相關聯的,不能分割的,例如我要摔爛這綠杯,這杯不會先失去綠色,而後才破碎。」
數論瑜伽士又挖空心思,又想到另一個修正方案:「神我在享用主物變化出的受用境前,已播下覺思的種子,所以神我仍是恆常覺思的;但覺思的地點是在外境別處進行。」聖天菩薩搖頭否定:「一件物件的體用,就好像鐵鏈相扣,若用烈火銷熔鐵鏈,便盡成鐵汁。事實上,你們說覺思有時在神我這處出現,有時又說在對境出現,這個說法盡是不妥。」「餘方起思界,別處見於思,如鐵鏈熔銷,我體一變壞。」
壬三 破尼也耶所計的我
癸一 破我中有大小如極微的意能知一切境
正理派(Naiyāyika尼也耶派)瑜伽士開宗明義表明承認神我,但這「神我」沒有覺思,同時周遍現象界(所知法)。(註釋220)聖天菩薩追問:「那麼我們如何思考和感覺?」正理派回應說:「神我中有大小如極微般的意,能對應地產生輕微的覺思,我們藉此了知外境。當神我和這能覺思的意結合,便成『我知』。由於神我遍一切所知法,所以『我知』亦如虛空般是常、是遍,極其廣大。」
聖天菩薩說:「你所說大小如極微般的意不可能了知一切境」。
238 思如意量小,我似虛空大,
唯應觀自相,則不見於思。
Merely (a small part with) mind is conscious, but the person is as vast as
space, therefore it would seem as though its nature is not to be conscious.
了知境的覺思就如極微般大小,而神我就如虛空般大。所以「意」只能了知只有一極微的範圍,而不能了知整個現象所知境。
正理派瑜伽士聲稱,具覺思的意如果跟虛空神我結合,覺思便能了知現象,這明顯不合理;就好像一滴鹽水是不能將恆河的河水變成鹹味。又說「意」只有微塵般大小,神我則如虛空般大。「意」極其量只能覺思一極微的範圍,不可能了知所有外境。聖天菩薩再進一步說:「不只是你所謂的『我知』不能了知一切外境,就連你所說的『神我』亦非恆常周遍於現象界。」
癸二 破許我是常遍
239 我德若周遍,何為他不受?
If the self is in everyone, then why does another not think of this one as
“I”?
(聖天菩薩質疑:你所謂)神我如果是周遍實有的常法的話,為何別人不執著你的神我作為他自己的神我?
正理派瑜伽士解惑說:「神我雖然周遍一切,但有情各有『自體我』為障蔽,所以只見自己的神我,不能見到別人的神我。」
聖天菩薩搖頭說:「這是不合情理的。」
彼於彼自體,言障不應理。
It is unacceptable to say that it is obscured by itself.
如果你一方面說神我是一切有情的同一體性,另一方面又說神我可分作無數各別「自體我」,各別自體我又同時可為自己作障礙,實在是矛盾的說法。
尼也耶派即後來的耆那教,中國的吉藏稱之為苦行派。他們要折衷數論的即蘊我──所謂神我與覺知是一;與及勝論派離蘊我──所謂神我不能覺知,於是主張神我與覺知主體所謂五蘊不一不異。一方面說神我能覺知(思)的部分非常微小,但當神我中的思與五蘊中的意識結合後,透過意識的對境法塵,這個神我就變得如虛空般廣大。
聖天菩薩斷言否定這是不可能:「好像一粒鹽溶入恆河,不可能使整條恆河變鹹。同時,既然每個眾生的神我廣大如虛空的話,李四的神我即是張三的神我,為何大地眾生思想和感受各有不同?還有,張三為何不能看透李四的心?」尼也耶派回應說:「哦,原因是每個眾生都有『自體我』作屏障,所以每個眾生的神我都保持高度的私隱。」聖天菩薩抓住要點破斥說:「你一方面說眾生神我是同一體性,一方面卻說眾生神我各有自己體性;兩者矛盾,不能兼容。」
壬四 別說破我的功德等分三
癸一 許自性是色法又是造物主即同癡狂
數論、勝論等外道又抱怨說:「我們雖然拿不出具體的神我來證明它的存在,但在日常生活中見得到神我在作用。如果神我不存在,為何它會有作用?」
數論瑜伽士首先質疑說:「因神我起覺思,所以主物便會產生變化,供神我享用。例如主物會變出我慢,我慢變出三本事(德);接著變化出現根、大種這些我們在現象中可以覺察得到的事物。我想問一句,如果沒神我刺激的話,三本事怎會輾轉生起萬法?」(註釋221)
聖天菩薩反問說:「你們堅持能覺思的神我,與主物這個變化出三本事而成宇宙萬法的第一因(作者),是兩個獨立實有的東西嗎?」
數論自豪地說:「沒錯,這是根據數論祖師獨有的說法。」
聖天菩薩不容情破斥道:
240 若德是作者,畢竟無有思,
則彼與狂亂,應全無差別。
Any qualities as being the creator (primal substance) and yet not having
consciousness, have no difference whatsoever from those of madmen.
如果三本事(德)是萬法的作者,而作者又沒有覺思(,因為具覺思的神我和變出三本事主物的是兩個獨立體),那麼變出三本事(的我慢)其實與瘋漢無異。
頌文中的「德」應指由我慢變出的三本事,這個我慢是由於神我享用主物時由主物變化出來,輾轉生出三本事及萬法。在經驗上,任何能創造出東西的作者應有覺思,例如創造綠杯的陶匠要知道如何燒製綠杯,但根據數論二十五諦的說法,生起萬法的作者主物與具覺思的神我,各自獨立,換言之,這個作者不具覺思,與世間白癡無異。
聖天菩薩不放鬆,再駁斥這個由產生萬物的我慢,因沒有覺思的緣故,不能有感受作用,換言之,萬物雖由我慢創造,但卻不由我慢享用;而是由另一個所謂「神我」享用,這說法違反業報:造業因是甲,卻由乙來受果。
241 若德能善解,造舍等諸物,
而不知受用,非理寧過此!
What is more illogical than that the qualities should always know how to
construct homes and so forth but not know how to experience them?
更荒謬的是:(我慢三本事等)德能變出(萬物,例如)房舍等東西,但卻不知道如何去享用!
數論的理論是:主物變現出萬物,自己曉得如何去創造;但因與神我各自獨立,所以沒有感受經驗的能力,就好像世人只懂得去建造房屋,但不知道可以搬入居住。
勝論瑜伽士見數論敗陣,於是鼓其簧舌,推出其六句義(註釋222)說:「我們承認在實句義中有神我,並且在業句義中有『取、捨、屈、伸、行』等五種運動;實句義和業句義同屬實有。既然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見到有種種運動『業句義』存在,我們亦要承認實句義中『我』是存在。」
癸三 破我常是造業者與受異熟者相違
聖天菩薩質疑:「你們認為運動造業是常抑或無常?」
勝論語塞;知道在經驗上一切造作因如有狀態變化,前後必定有變異,必屬無常。但答了便承認六句義有矛盾,於是不答。
聖天菩薩不放鬆,再質疑:「你所謂這個神我會否像虛空一樣,因為虛空遍滿一切時處,所以不會運動造業?」
難得聖天菩薩提供答案,為了保住神我是常,勝論不惜棄車保帥,同意神我如同虛空,說造業是不動無變化。
冷不防聖天菩薩抓住要點破斥說:
242 有動作無常,虛通無動作,
無用同無性,何不欣無我?
The active is not permanent, the ubiquitous is actionless, the actionless
is like the non-existent, why do you not prefer selflessness?
能活動的都是無常,只有到處存在(例如虛空)的才沒有活動。(假如聲稱神我如虛空般無活動,你與其歡喜)神我不會活動猶如死物,何不接受無我的教法?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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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揵子是耆那教祖師。吉藏在《百論疏》中稱耆那教為勒沙婆外道,所謂勒沙婆即苦行。他們看到勝論執五蘊這個覺知主體與「神我」相異,又見到數論執五蘊這個覺知主體與「神我」不異;均先後被聖天菩薩破斥;於是又站出來說有神我,但與五蘊不一不異,認為可以避過聖天菩薩的破斥,成立「有神我」。而所謂我與蘊不一,「謂神我缺乏覺知」;所謂不異,是神我周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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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數論三本事(本論譯為德)如何變化出二十三法供神我覺思享用,請參閱拙作《入菩薩行講義》下卷第九十六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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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論主張離蘊外有神我。勝論立六句義是將現象先分為體、相、用;對應而成立了實、德、業三句義;並在現象界之間比較得到同句義、異句義;再認為實、德、業、同、異五句要有統一協同,互相攝屬而不相離,最後成立和合句義。
應用思考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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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理派承認的神我遍佈現象界,而修行人要藉著具覺思的意與神我結合,產生思與境合一的我知,藉著神我遍滿世界,修行人就可以了知所有外境。但聖天菩薩否定這個說法;試依頌二三八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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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聖天菩薩質疑正理派瑜伽士:「如果神我是普遍存在於現象界,為甚麼張三想起自我時,只浮現出張三的神我樣貌,而不是李四的神我?」正理派急於避開破斥,沒經深思便說:「因為個別眾生的自我會生起『自體我』!這些自體我會形成障蔽,只見自己不見別人。」聖天菩薩破斥說:「你一方面說神我大如虛空,一切有情都同一神我,共一體性;另一方面又說有情各別有『自體我』,同時會將自己障蔽。這兩個說法都不相容,互相矛盾。」試依頌二三九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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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尼也耶派折衷勝論、數論的說法,提出神我與五蘊不一不異的說法,聖天菩薩如何破斥?試依頌二三八至頌二三九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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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論一方面提出即蘊我,指神我能覺思、能感受;另一方面又提出二十五諦二元論,指出神我和主物各為第一因,神我能享受主物變化出的萬象世界。令人費解的是二者各自獨立,毫不相關。由主物所衍化出的東西,因與神我的具覺知、有感受能力各自獨立;換言之,便成無情無覺知的東西;「造成我慢能知道如何營造房屋,卻不知可搬入居住」的笑話。試依頌二四0及二四一說明聖天菩薩破數論主張神我具實有德用的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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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入菩薩行講義》下卷第三十講第九十六、九十七頁說明數論二十五諦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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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論一方面提出離蘊我,一方面提出六句義,並認為因我們在經驗上看到造業並有動作,所以確定有神我存在。但凡有動作,一定是無常;這樣就推翻了六句義,勝論如何補救?聖天菩薩又如何破斥?依頌二四二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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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論寧願視神我為死物,沒有活動;而不選擇「無我」。你怎樣理解「無我」?聖天菩薩為何認為修行人會欣然接受「無我」而不接受「僵化的神我」?
主辦機構:大圓滿佛教中心
佛學講座:《菩薩瑜伽行四百論》第五十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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