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行王正論》（Rājaparikathāratnamāla）第35講

日期：2014年4月12日
龍樹菩薩造論
陳真諦法師 譯
金剛上師卓格多傑 傳講

提要：上堂，龍樹菩薩提到釋尊只在大乘經開示四依法法門。《大般涅槃經》記載，釋尊入滅時，吩咐僧伽除了要以衪生前為出家眾制訂的波羅提木叉為師外，還要通過每月兩次的布薩懺罪，確保梵行清淨，就可以得到解脫，「木叉得解脫」。此外，在快要入滅前又叮囑弟子要以四依法考量佛法並辨別邪正。「從今日（佛滅後，）應依法不依人，應依義不依語，應依智不依識，應依了義經不依未了義。」而這些重要佛語，在小乘經藏是欠奉的。龍樹菩薩更綜合佛三轉法輪法義，整理出釋尊淨治弟子的模式。釋尊先要求弟子斷除十惡，再鼓勵他們行持十善，供養三寶；透過布施、持戒和忍辱，積聚福德資糧。到積聚福德資糧做得不錯，才教他們依於能取、所取，例如透過體證五蘊無我而斷輪迴、取涅槃。「有處或說法，令彼離眾惡；或為成福德，或具依前二。」這時，修行人若執有見，佛便提出中道來糾正偏頗的修行；對欲求無上菩提者，就教授「悲為先智成」；以大悲心發願，為利有情願成佛；並激發無漏智，以無相修行統攝及糾正一切不契合諸法真實義的增、損行為。最後，龍樹菩薩勉勵那些信受大乘經典，實踐大乘教法的修行人；由他們生起「愛他勝己」的菩提心開始，每次結生相續，都會「一世比一世美好，一生比一生快樂」；直至成佛。「由信受大乘，及行大乘教；故成無上道，中間種種樂。」

今堂，龍樹菩薩承接佛陀淨治弟子的方法，「有處或說法，令彼離眾惡。」首先要求佛門弟子斷除惡業，不可造罪。衪以甚深禪觀找出凡夫五十七種招引惡業的心理和行為，並一一分析它們的過患，讓修行人觀察這些惡劣的心理和行為如何運作，方便在修行止觀及日常行儀中壓伏斷除。

龍樹菩薩再以甚深禪觀，分析到內心二十種粗類惑；由頌三至頌十四，分別提及到屬根本煩惱的七種慢，屬大隨煩惱的放逸，屬中隨煩惱的無慚、無羞；屬小隨煩惱的憎（忿）、恨、覆、誑、諂、嫉、悋心（慳）、動亂（惱）、醉（憍）和日後唯識瑜伽士未列入心所有法中的不下（驕恣）。顧名思義，除了慢和放逸要在修道位逐一斷伏外，上述大多數的粗類惑在見道位便可以斷除。接著在頌十五至十九針對出家眾而提出避免五種以不正當謀生或獲得供養的方式，二十一至二十五這五種粗類惑，就是所謂的五邪命。在頌二十至三十，提出十九種由二十六至四十四的粗類惑，內容涉及修行人在行為上的過失。在頌三十一至三十五前半頌提出因貪愛自己而失壞菩提心的八種由四十五至五十二的粗類惑；最後在頌三十五後半頌至頌三十八，龍樹菩薩開示貪欲、瞋恚、惛沉睡眠、掉舉惡作和疑所謂五蓋定障，包含了最後五十三至五十七種粗類惑。名相雖則繁瑣，但若細心思惟其中義理，不難發覺有很多幫助我們這類勝解行「菩薩」，能在末法時代正確對治修行障礙的方法。

初出家時應敬重戒律，謹守波羅提木叉；此外，還要認識修行上會遇上的五十七種罪過，並且設法斷除。

丁二 廣論

戊一 捨過

己一 廣說

庚一 首言忿（憎）等十五

辛一 忿等十四

三 憎謂心相違，恨是結他失，

覆惡罪名祕，及著惡顯善。

“Anger” refers to the mind’s manifesting of aversion. “Enmity” involves reifying the faults of others. Hiding serious offenses is known as “concealment” and includes clinging to wrong while appearing to be good.

憎（忿）是（對不愉悅處境）內心煩厭，恨是隨著忿而記恨在心，覆是隱藏罪業，捨善取惡。

對於龍樹菩薩提到的忿至慢等二十種粗類惑，後學瑜伽行派修行人都拳拳服膺，並進而以甚深禪觀觀察研究，就體、相、用三方面分析這些粗類惑；再經過刪繁就簡，分成六種根本煩惱心所和二十種隨煩惱心所。對於世間例如心類學，老拙認為後出者必較前者精密，所以樂於引《成唯識論》卷六有關部分，解釋龍樹菩薩所指由忿至慢等二十種內心的粗類惑。

1憎（Krodha，有人譯為瞋，不妥。應譯作忿，因忿是依瞋的分位而假立）：「依對現前不饒益境，憤發為性；能障不忿，執杖為業。」對於令自己極不愉快的人和事，心生憤怒，甚或以身體或惡言傷害別人。（註釋249）業，即業用；指目的或效果。

2恨（Upanāha）：「由忿為先，懷惡不捨，結怨為性；能障不恨，熱惱為業。」由於內心不時湧現這種不快情境，耿耿於懷，結怨不捨；所以內心時常感到熱惱。

3覆（Mrakṣa）：「於自作罪，恐失利譽，隱藏為性；能障不覆，悔惱為業。」以前做過錯事，恐怕別人知道，有損自己名譽利益，因而遮掩自己的罪行。由於不肯認錯，常受良心責備，弄得脾氣暴燥。

四 張他名欺誑，諂謂曲心續；

嫉於他德憂，吝心怖畏捨。

Guile is “deceptiveness”. “Deviousness” is crookedness of mind. “Jealousy” is irritation at others’ good qualities. “Miserliness” is afraid to give.

狡猾計度別人叫誑；扭曲內心是諂；對別人功德感到不安叫嫉；害怕施捨名悋心。

4誑（Māyā）：「為獲利譽，矯現有德，詭詐為性；能障不誑，邪命為業。」瑜伽行派對「誑」這種粗類惑有深一層的研究；為了名利供養，自己本來無德但詐現及四處宣揚自己有德；作出詭詐的行為，從而影響到自己要依賴邪命過活。

5諂（Śāṭhya）：「為罔他故，矯設異儀，險曲為性；能障不諂，教誨為業。」同樣都是為了名利供養，誑是四處撞騙，而諂則是極力隱藏自己的過失，最後招致無法接受師友教誨的後果。

6嫉（Īrṣyā）：「殉自名利，不耐他榮，妒忌為性；能障不嫉，憂慽為業。」為了名利，不惜斷送自己的人格；覺得別人的功德、財富、名聲都勝過自己，因而無法忍受，感到很痛苦。

7悋心（Mātsarya即慳）：「耽著財法，不能惠捨，祕悋為性；能障不慳，鄙畜為業。」祕悋就是祕密吝嗇；鄙畜就是生起鄙俗心理，把財、法儲蓄起來。

五 無羞及無慚，於自他為恥；

不下不敬他；動亂瞋方便。

An “absence of sense of shame” and “absence of dread of blame” refer to the issue of remorsefulness in relation to self and to others. “Non-humility” is failing to respect others. “Wrathfulness” is a function of being affected by anger.

無羞和無慚，是對應於他人及自己而不知羞恥。不下（驕恣）是對長輩不恭敬；動亂是由瞋帶動下而作惡。

8無羞（Anapatrāpya無愧）：「不顧世間，崇重暴惡為性；能障礙愧，生長惡行為業。」不顧大眾訶責，輿論非議，甚至法律制裁；崇尚暴力，尊敬惡人；造諸惡業。

9無慚（Ahrīkya）：「不顧自法，輕拒賢善為性；能障礙慚，生長惡行為業。」不顧自尊，不遵聖賢教法，違犯善法，造諸惡業。無慚、無愧屬中隨煩惱，一切不善心所的生起；皆與之相應。

10不下（Asaṃnati驕恣）：對尊長或有德的人無禮。

11動亂（Saṃrambha）：因為忿恨而怒容滿面，令身語意動亂而造作惡行。唯識瑜伽士沒有把「不下」這種過失列為煩惱或隨煩惱心所，而動亂可能是指小隨煩惱中的惱心所（Pradāśā）（註釋250）。

六 醉謂不計他，放逸不修善，

“Self-infatuation” refers to taking no account of others. “Negligence” refers to failing to cultivate good qualities.

醉是（自恃有些優點，）看不起別人；放逸阻斷自己去修善。

12醉（Mada亦作憍）：「於自盛事，深生染著，醉傲為性；能障不憍，染依為業。」對自己的優點例如知識、財富、地位、聰明或美貌，深為染著，不可一世；產生一種陶醉高傲的自大；除了障礙不憍生起，一切染污法都依這種憍醉而生起。憍和慢不同，憍是對自己的一種貪愛，而慢是跟別人比較。

13放逸（Pramāda）：「於染淨品，不能防修，縱蕩為性；障不放逸，增惡損善，所依為業。」內心放逸，必會犯錯。因為它既不能防染，亦不能修淨，放縱恣逸；增惡損善。這是粗類惑中唯一的大隨煩惱心所，雖然放逸只是懈怠、貪、瞋、癡的分位假法，但它能與有覆無記的染污意識（末那）俱起，所以對修行人傷害性極大。

辛二 宣說慢

慢類有七種，我今當略說。

“Arrogance” is of seven kinds; I shall now explain each of them.

而慢就有七種，我將逐一解說。

七 若人起分別，從下下等等，

從下及等勝，說此惑為慢。

If a person thinks himself as even, inferior to the inferior, equal to the equal, or greater than or equal to the inferior, these faults are collectively referred to as “arrogance”.

自己比別人低下，卻分別為與別人相等；自己與別人相等的，卻分別成比別人優勝；這種種（令心高舉）的過失，就叫做慢。

14慢（Māna）：唯識瑜伽士將慢列為煩惱心所（註釋251）。「云何為慢？恃己於他，高舉為性；能障不慢，生苦為業。」恃己所長，看不起較低於自己的人；內心生起傲慢高舉；因而生死輪迴，受諸苦果。這是第一種慢。

八 下人計自身，不如於等人，

說此名下慢；由自下等類。

When a relatively inferior person reckons with regard to himself, that he is not comparable to a person actually is equal. This constitutes outward “arrogance in inferiority”. It stems from rating oneself as inferior to those equal.

視一個比自己卑下的人與自己相等；這種（反常地）高舉（別人）叫下慢。這是（向外）抬高別人，與自己相等。

這一頌在異譯本《中觀寶鬘論》原缺。依照文義應放在下文頌十三和頌十四之間。換言之，頌八和頌十四同是解釋下慢。

九 下人高自身，與勝人平等；

此惑名高慢，由自高等勝。

When a relatively inferior person elevates his self-estimation, thus claiming equality with a person who is his own superior, this fault is known as “elevating arrogance”. It stems from elevating oneself to equality with superior persons.

在自他相比較時，把較自己優勝的人看成與自己不相上下，這就是高慢。

15玄奘法師在《成唯識論》中將高慢（Atimāna）譯為過慢。比自己優勝的，計執與自己相等；就是高慢。這是第二種慢。

十 下人計自己，勝於勝類人；

說此名過慢，如癰上起泡。

When a relatively inferior person reckons that he himself is superior to persons who are actually his own superiors, this is known as “over-reaching arrogance”. It is compared to developing a pustule on top of an abscess.

在自他競勝時，將較自己優勝的，反計執自己比他殊勝。（這種我慢中的我慢）就如毒癰上再生起膿瘡；稱為過慢。

16玄奘法師將過慢（Māna-atimāna）譯作慢過慢；就好像癰上又生瘡一樣，過患十分嚴重。這是第三種慢。

十一 於五種取陰，自性空無人；

由癡故計我，說此名我慢。

As regards the five appropriated aggregates, they are empty of inherent existence and devoid of any “person”. When, because of delusion, one imputes existence of “self” therein, this is known as “self-imputing arrogance”.

於本來無自性的五蘊執取有「我」；由癡而生起我見，因而傲慢高舉，就是我慢。

17我慢（Asmi-māna）：於假義積聚的五蘊所成身心生起「我見」，並因之而產生倨傲，恃所執「我、我所」，令心高舉。這是第四種慢。

十二 實未得聖道，計自身已得；

由修偏道故，說名增上慢。

When in fact one has not yet realized the path of the Āryas, yet one nonetheless reckons that he has achieved such realizations, this stems from cultivating a skewed path. This is known as “overweening arrogance”.

雖然未證得聖道，但由於修持偏差，卻自以為已證入聖道，此則稱之為「增上慢」。

18一般來說，聖道指預流、一來、不還和阿羅漢果。例如一些修行人尚未證入空性，只是修至無想定而已，卻誤以為自己已得阿羅漢果。這是增上慢（abhi-māna），是第五種慢。

十三 若人由作惡，而計自身勝，

兼復撥他德，說此名邪慢。

If a person, on account of having committed some evil, thereby reckons himself to be superior, while simultaneously brushing aside the virtues of others, this is what is known as “perverse arrogance”.

若果有人造作了惡業，可是反而沾沾自喜，認為自己較那些不肯造罪的人殊勝，這叫邪慢。

19邪慢（mithyā-māna）：猶如獵人四處誇言自己曾殺了多少飛禽走獸。這是第六種慢。

十四 「我今無復用！」或能下自體；

此亦名下慢；但緣自體起。

If one thinks: “I am now of no further use”, or becomes otherwise able to demote himself, this, too, is inward “arrogance in inferiority”. This type takes only oneself as the object occasioning its arising.

（不止）嘴巴這樣說：「我真是一無是處！」（內心也是）妄自菲薄，將自己貶低；這便是下慢，（與前面頌八指的向外抬高別人不同；）是向內貶低自己。

20下慢（adhamo-māna）：玄奘法師稱此為卑慢。頌八和頌十四都是解釋下慢。有些人性格原本非常自大，但遇上困境障礙，精神遭到沉重打擊；從此性格變得非常退縮逃避，不單妄自菲薄，還故意不合理地高舉別人；例如頌八是向外高舉別人，而頌十四是向內貶低自己；頌八和頌十四都是下慢，是第七種慢。

質疑：根據慢的定義，看不起別人，刻意將自己的地位提高才叫做慢。但把別人的地位提高與自己相等，不見得是慢吧！

解惑：慢的定義是「恃己與他，高舉為性」；將自己和別人比較時，不合理地抬高別人的地位，這是合乎「高舉」的原意，所以下慢亦應算入慢的一種。

註釋

249. 由於唯識瑜伽士喜歡以種子學說來解釋心所法；所以有些心理現象，如果自身沒有實際的種子生起，便稱為分位假法；例如忿和恨只是瞋的分位假法。由於我們在這裡談的是粗類惑，為免繁瑣，節外生枝；故不細分由忿至慢這二十種粗類惑是實法抑或是假法。
250. 由忿起恨，由恨生惱；追憶先前忿恨之境，復觸現前不如意事，內心躁動、狠戻而對別人發出凶鄙粗言，這就是惱。
251. 所謂煩惱，就是能煩擾惱亂眾生身心，令沉溺生死，不得解脫，故名煩惱。以其能引生隨煩惱心所，例如前所說放逸、無慚、無愧、忿、恨、惱等；故亦名根本煩惱，分別是貪、瞋、癡、慢、疑、見。

應用思考問題

1. 忿、恨和動亂（惱）有何關係？試依頌三及五說明。
2. 誑和諂有何分別？試依頌四說明。
3. 無羞（無愧）和無慚有何分別？為甚麼說它們比起忿、恨、誑、諂、覆、嫉、悋、醉、不下和動亂的罪惡性較重？
4. 唯識瑜伽士把忿、恨、誑、諂、覆、嫉、悋、醉和動亂歸類為小隨煩惱，把無羞和無慚歸類為中隨煩惱。煩惱和隨煩惱有何不同？小隨煩惱與中隨煩惱又有何不同？
5. 試詳細說明七種慢；此外，醉（憍）和慢有何分別？
6. 龍樹菩薩將忿至慢二十種粗類惑分析，總結出只有放逸才是大隨煩惱。何謂大隨煩惱？為何放逸雖只是懈怠、貪、瞋、癡的分位假法，但對修行人來說，殺傷力卻相當大？試詳述其理由。
7. 試依頌七說明慢的自性和業用。
8. 何謂高慢？何謂過慢？試依頌九和十說明。
9. 唯識瑜伽士謂第七末那識自無始以來，恆審思量阿賴耶識見分為「我」，除五遍行心所外，與四根本煩惱，所謂我癡、我見、我慢和我愛、慧和八大隨煩惱併起，恆常相應；而其中的我癡與慧分位假立薩迦耶見，於假義積聚的五蘊執為「我」、「我所」，生起「我慢」。試就頌十一相關處說明。
10. 試列表比較真諦法師和玄奘法師（以《成唯識論》為主）翻譯七慢的名義異同。
11. 由忿至慢二十種粗類惑中，唯識瑜伽士以甚深禪觀，觀察其中尚有很多的煩惱未被列入。試依《成唯識論》卷六提到的六種根本煩惱和十種小隨煩惱，兩種中隨煩惱和八種大隨煩惱；和二十種粗類惑列表比較。
12. 概略說明龍樹菩薩提出的五十七種粗類惑的歸類。

主辦機構：大圓滿佛教中心

佛學講座：《寶行王正論》第三十五講完